【北医人】李浩:脊柱外科到语言学者

  

  希波克拉底曾经说过,为人谋幸福是我惟一的目的,我要检点自己的行为举止,不做各种害人的劣行。

  大部分不熟悉我的人,见面第一个问题几乎都是:“为什么你不做临床大夫了?”对这个问题本身我其实是有意见的,因为其中的潜台词就是“医学生毕业不搞医学就浪费了”,但这其实是很狭隘的。要知道,医学尤其是临床对个人专业训练和职业养成的作用,绝不是一般专业可以比拟。医学人才的素质在各个领域都是可以凸显出竞争力的,在医疗相关行业之外也是同样,即使在咨询和投行领域中,学医出身的优秀人才也不少。古往今来,国父孙先生,笔手周先生,歌手罗大佑,无不是学医出身。甚至西方拼命想干掉的叙利亚总统巴沙尔·阿萨德,原本也是伦敦The Western Eye Hospital出来的执业眼科大夫。

  报考医学院

  我并不是因为不想当大夫才离开临床,具体原因会在后面提到。而其实说来,对于学医,我有着相当大的执念。

  母亲那边几代从医,外祖父一代和曾外祖父一代基本都是东京帝国大学(东京大学)毕业的M.D.或者Pharm. D.。所以我基本从小就立志报考医学院,并可以说为此下了“血本”。直到前几年,竞赛保送作为躲避高考的一大升学途径一直都很是火热,我也不能免俗,从小学就是数学竞赛一路走上来。后来转物理,进国家集训队,结果发现不能保送医学院,就放弃回了学校。后来又有老师忽悠说化学竞赛能保送医学院,又转学化学,无奈发现,化学只给保送化学系。最后的最后,还是只能回去准备高考。对于高考,除了我之外的所有人都觉得我可以拿省第一(高中三年的协作体我确实一直是省第一)。清华招生组的老师极力推我去清华,我拒绝说清华没有医学院。他当时还忽悠说没关系我们正在筹建,你可以先随便一个专业念着,等建好了转系过去(注:清华医学院建立于2001,但2009年才开始招生!我那会儿博士都毕业了好嘛!)。因此,在当年“矢志学医”之下,我放弃保研,拒绝清华也并没有什么稀奇,给我个光华我也不会去念(当年也确实给过我)。

  我就这样坚定的来到了北医,终也以在北医的7年时光而自豪,同时深深感谢我的母校带给我的熏陶和系统训练。北医校园的这份历史厚重,临床职业的那份庄重与恪守,是我生命中永远磨灭不去的印记。

  我在医院做了什么

  我很爱医生这份职业,也享受当大夫的感觉。在临床你会很感动,真正感受到自己为这份职业操守的付出是值得的!而这些,是金钱和物质远远难以衡量的。

  我的住院医师轮转是在三院。其实刚去的时候也是什么都不会。不管是第一次缝皮(30cm的切口我缝了30min,干废了8根针),还是第一次Colles骨折复位,都是无从下手,需要上级大夫(院总)手把手教。但是轮转出骨科的时候,我的Colles骨折手法复位已经是90%以上解剖复位。三院所有大夫家里老人摔伤了手腕都来找我。我忘不了为了牵松病人前臂肌肉群使尽全身力气的那些时刻,特别是单人无助手复位的时候,一屋子的病人和家属看见我几乎是狰狞的面目和湿透了往下滴答汗水的衣服,脸上显示出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震撼和感动。等到后来再大一些的时候,我知道了一个词叫“人性的光辉”。而医生职业的本身,就自带光辉。

  对此感触最深的是收过一个农民工兄弟,作为一家老小唯一的经济支柱,在施工时摔下来,颈椎C4-5骨折截瘫。我们都知道,C2-3的存活率很低,而C4-5在接受高水平治疗的条件下虽然可以姑且保命,但也很难无法恢复肢体功能。送来三院的时候已经没有床位不能安排手术——大家也知道骨科从来没有空床位的,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一家人围在诊室里哀嚎的场面现今依旧清晰。我有点于心不忍,说我来替你想办法吧。刚说完,就见他家老爷子把家属全打发出去,然后弯下腰,从鞋里掏出来一沓皱皱巴巴的钞票攒在手里,对我说:“你别看我这样,其实我也在乡里上过班的。我明白事理,我知道这事为难你。我没什么能做的,我身上只有这些钱。不管你能不能帮我儿子,这1600块钱请你务必收下。”我能说当时24岁的我,这一刻多么想哭么……我拉开抽屉,任他把钱放进去,告诉老爷子:“我给你这句话,我会救你家孩子的。”一个月后,病人即将出院,我包了个信封装了1600块钱,巡房时给了病人的媳妇,告诉她这钱是住院费没花完退的,祝愿病人能早日康复。她双手接过有点哽咽地说:“太谢谢您了,您是我们一家的救命恩人!”然而此刻只有我知道,她老公大约是再也站不起来了。

  在差不多1年后,急诊走廊上突然有人朝我叫“李大夫!”,我也没太理接着往前走,那人追过来问“你是李浩大夫吧?一年前你救了我啊!你忘了?”我说我看过的病人太多记不清了。他略有点激动,“我就是那个颈椎骨折截瘫的病人啊,现在平时正常活动都可以了!就是干体力活不太敢。李大夫,真的谢谢你!”待我回忆起来的时候,顿时诧异,这是我认识的唯一一个C4-5骨折截瘫后站起来的病例!

  只见他拿出两条那种很便宜很便宜的黄金叶,略羞涩地递给我说:“李大夫,我送你两条烟。”这一次,我没有拒绝。希波克拉底说,让医神阿波罗、埃斯克雷彼斯及天地诸神赐给我生命与医术上的无上光荣。而这两条黄金叶,就是我无上的光荣。

  我的转行之前传

  10年前我在骨科是做寰枢椎,就是C1-2,颈椎最上面的两节,羊蝎子最不好吃的部分。现在呢是做教育,做云英语,做VB和Y-GRE平台,搞反转式学习,业余也兼参与一些比较前沿领域的合作和投资。看着有点跳跃。不过其实凡事都有因果,有发展过程。如果你是比较了解我的人,那么这个看似对立的转变其实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我本身就不是一个能消停的人。2000年我读大一。因为学的主要都是高数、普物、有机无机这些东西,而我高中是学竞赛的,所以基本上是处在不用上课都可以99分的状态。于是,作为荷尔蒙旺盛的年轻小伙,就亟需一些高度费脑子占精力的事情来打发时间。说得好听一点儿,也可以叫“人得有追求,不可使一刻虚度”。

  就在这个时候,北大东语系在大一下的时候期年不遇地开了全校通选课,教授梵文!这个简直太燃了!我毅然决然选修了这门课程,成为整个班上最小的学生(第二小是化学系大三的叫张湛,之后我们会提到,后来是哈佛大学波斯方向Ph.D. Candidate,也参与了云英语筹建阶段VB的早期研发)。那个学期基本上95%的精力都在学梵文。期末段晴老师皇恩浩荡给我打了95分,是班上最高的,第二是张湛90分。虽然现在回顾来看,当年并没有真的“学会”“一门语言”,而到我真的彻底明白如何学会一门语言,那已是将近5年之后的事了。不过,自此我就算正式踏上了包括梵文在内各种古代语言的“不归路”,对各门外语如痴如迷,一发不可收拾。从大二到大三,我同时在学德语、法语、西班牙语和日语——但回首看这两年时间,除了一些简单的对话和德语发音,其实并没有真的学会什么。

  顺便提一下我在2000-2001年另外两样没学好的东西,一个是解剖(这个直到临床才算开点窍),另一个是就是GRE。彼时江湖盛传“没有考过GRE的人生是不完整的”,流行人手一本红宝书(俞敏洪的GRE词汇精选),在这面大旗下,我也加入了刷夜背单词的滔滔大军。在坚持1周痛不欲生背完了前十几页并发现一旦放下就马上忘掉之后,我就非常精致和功利地和我的小伙伴们一起珍爱生命抛弃红宝继续玩起了CS。

  “很多年”过去后,我才知道,想做临床大夫是需要考USMLE而不是GRE的;“很多年”过去后,我才知道,红宝书不过是粗制滥造的产物,甚至连最基本的释义都是错误百出的。

  历史比较语言学是个什么东东

  承上,说起来我心里当时还是有个坎没有跨过去的。作为一个混迹学校十几年的学霸,在此之前和此之后我还没碰见过我学不会的东西(解剖除外,但其实后来适应了医学思维体系后自然就融会贯通地会了)。但当时年纪尚小阅历尚浅,并不敢宣称我学不会的东西一定是有问题的,只是非常自然而蒙昧地觉得,既然大家都背不下来单词,应该想个法子让大家都能学会。

  我满怀壮志地找当年一起物理竞赛的兄弟说这个事,大家纷纷表示敬(chao)仰(xiao)!我找大学同学说这个事情,大家说咱还是CS吧!直到2003年的时候,我和张湛再次走到一起。彼时的他已经从化学系本科毕业出国被拒,整天赖在东语系看梵文文献(读硕士)。开始是一起上藏语课,后来就一块儿读拉丁和希腊(我们都嫌学校里讲得太慢)。

  北医三院对面的KFC是我们通常的接头据点,就算是上着班我也经常逮空溜出来跟他一起读一段希腊。我跟他谈起当年的困扰,说起第二语言习得的哀愁,说起我这么多年其实什么语都没有学会。张湛同志以他惯有的那种深沉,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改变历史的话,“你看看历史比较语言学吧”。回首看来,这简直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

  1个月之后,我用23个小时学会了之前一直没学会的法语。1年之后,我能借助工具书较为流畅地阅读拉丁和希腊。2年之后,我可以用现代欧洲的主流语言做我想做的事情。3年之后我开始尝试在传统的培训机构逐渐引入教学实践。6年之后我跟拱老师提出了云英语的概念。8年之后VB产品正式推出。12年之后,我们已经在北大这个小范围内彻底颠覆了传统的英语学习体系,有数以万计的北大清华学生知道什么是原始印欧语和历史比较方法,以及我们终于可以彻底把红宝和3000丢到一旁,以1个月的时间代价来重新建立20k+词汇量为基础的英文体系,并且附带着以极优秀的成绩和心态通过GRE考试!12年后,我们终于敢循证地宣称,我们以往几十年在第二语言教学方面根本走错了路!

  而这一切,都要归功于12年前那个阳光和煦的冬日下午,一个从化学转行梵文的天才青年一句轻描淡写的话。

  (注:历史比较语言学发端于伟大的现代语言学先驱William Jones对梵文、拉丁语和古希腊语词汇和语法结构系统对应相似的发现。从此而知古代现代的欧洲诸语言以及梵文和波斯语等,皆属于同一家族,即称印欧语系。对这一语系祖先PIE(原始印欧语的重建)是历史比较语言学发展的里程碑。就英语而言,因其词汇主要来自日耳曼、拉丁及方言、希腊三个渊源,而这三者既同属印欧语系,便使得我们可以基于最基础的2000-3000词汇量,系统建立起基于词源达到母语理解高度的20K+学术阅读词汇体系。这就是云英语VB的理论基础。)

  我的转行之后传

  当我坐在办公室里写这篇稿子的时候,云英语已经成立5年。我们的VB已经帮助了数以千计的学生和科研工作者重新认识了英文。我们的Y-GRE已经成为全球平均分最高的平台。我们的团队也已经聚集越来越多有为的年轻人。我在这篇稿子里,不会写这十多年来,我在这条路上的艰辛和使命——但我相信,你可以想象,当一个人真的想为世界做点儿什么的时候,他是可以有多坚持。

  我想引用一位云英语曾经的早期研修者,斯坦福大学一位Ph.D. Candidate的感言,来为自己几年来的工作做一个小小的总结。

  “这条路是一条更接近于英文之美的路…它扎在心里,向智慧生长,结璀璨之花…在这个过程中有太多值得评价的东西…热爱知识,追寻智慧,乐于并勇于利用知识与智慧创造财富…这既然能改变我们,重燃我们对学术的热忱,我也相信这将改变很多人的人生。”

  所以,我想我只是发现了原来我有更大的事情要做。我也感谢所有在这条道路上慷慨给予帮助的人。我想说,我并没有背弃我当年的誓言。因为,希波克拉底也曾经说过,为人之福祉…我志愿以纯洁与神圣,终身躬行我之使命。

  延伸阅读:人物简介

  李浩,北京大学医学学士,北京大学医学硕士,北京大学外国语学院语言学及文学博士(梵文),云英语创始人,云英语执行董事。

  原北京大学第三医院骨科住院医师。

  印欧学者,世界范围内第一个尝试将原始印欧语词基系统性引入英文词汇教学的语言研究者。

  外研社(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30周年荣誉作者。

  基于第二语言习得认知机制和印欧同源提出云英语(云语言)的概念。

  在世界范围内第一次成功地将原始印欧语(PIE)和历史比较语言学系统引入英文教学。

  联合北京大学拱玉书教授创始云英语并整合世界范围的语言学者资源成功将VB词汇建造师产品化。

  主持开发云语言数据库,系统重订超过2万英文词汇的释义体系。主持设计Y-GRE平台,并将其建设成全球平均分最高的GRE备考平台,产出大陆首个新GRE满分。

  翻译佛经Divyavadana成第一个汉语版本。

(《北医人》特约撰稿 李浩)

    编辑:玉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