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2008年3月3日上午，第十一届全国政协委员，北京大学医学部公共卫生学院副院长吴明博士作客腾讯网，与网友分享公共卫生领域共同关心的热点话题。以下是访谈实录的第二部分。

第十一届全国政协委员，北京大学医学部公共卫生学院副院长吴明博士作客腾讯网

处方权资质考试是国家规范管理的方式

网友：公共卫生的医师职业范畴太受限制了，严重影响了公共卫生医师的需要，没有处方权，天理不公。

吴明：你有处方权，国家规定需要你一定的资质，从公共卫生的培养来说，可能不允许你有这方面的资质；这个东西我觉得可以理解，因为国家控制处方权的资质很有必要，否则的话很多人都有这个处方权的话，老百姓的健康安全可能就会受到影响。所以在这方面国家控制的还是相对比较严格的。存在一个问题，地方上，尤其是基层的公共卫生人员，确实需要一定的权利。但从总体来说，很多人不是医师资格的人要有这种权利的话，将来有可能会带来一些问题，所以处于这个角度，这是我想的，我觉得可以理解。

主持人：杀一儆百。

吴明：也不叫杀一儆百是从行业的规范角度。因为我们公共卫生医师可能没有像临床医师那样，尽管我们也接受了临床的培训，但这种培训的系统性和深度可能不如临床医师。如果你享有处方权的话，你有这个资力的话就可以有，否则的话就不行。因为培养出来的医生也需要做资质，如果考试没有通过的话也没有处方权，这是国家规范管理的方式。不是说学一点都有处方权，这个需要理解。

网友：卫生部要求卫生监督和疾病预防控制机构分开，职务不清，职权交叉没有理顺。

吴明：疾病预防控制和监督分开有利有弊，利的方面，原来疾控和监督是一家的，疾控做检测，监督根据这个检测的结果做执法，如果是一家的话，因为检测需要收费，所以当时不免会存在一些问题，因为利益是共同的，监督这边就说一定需要检测，这边就拼命地检测，进行收费，从这个角度来说，比较一体的东西会带来很多东西。为了追求利益会影响到。

主持人：还是部门之间协作的问题。

吴明：后来就分开了，分开了以后有协作的问题，这是很大的问题。这个问题不是疾控和监督的问题，其他部门也存在，这个问题的解决不是我们卫生领域，公共卫生领域所需要解决的，这是将来全国需要解决的问题，怎么建立一个沟通协作的机制，良好的机制。

大学生毕业以后不太愿意到基层去工作

网友：吴教授您好，我是安徽医科大学预防医学专业的学生，您能否谈谈目前预防医学专业本科生在全国的就业情况。

吴明：因为我不是做这方面的工作，所以不是特别了解，就我小范围的了解，北京大学医学部公共卫生学院的学生的就业情况来说是比较好的。但现在有这样一个问题，很多同学，大学毕业以后不太愿意到基层去工作。

主持人：正常地大家都不愿意，让我去，我也不愿意。

吴明：包括县级疾病预防控制中心，很多同学也不愿意去。但中国现在是这样一种情况，恰恰就是基层，比如说区级的疾病预防控制中心，县级的疾病预防控制中心特别需要这些大学生，而且在这块真是大有作为。可是这些同学就考虑到很多因素，不太愿意去。现在从北京的情况来看，区级的疾病预防控制中心，现在大学生，包括研究生、博士生都有了，当然北京城区的条件比较好，但到农村，到其他城市的基层，可能大家都不愿意去，但那边很需要。从我们学校这方面情况来说不错。另外从市场的需要来说，我觉得非常非常需要，关键是取决于各位同学的目标。其实我觉得（基层卫生）是大有作为的。我们学校有一个同学，到了大西北县级的防预站，我觉得到基层去的话是大有作为的。

主持人：可能因为其他的客观因素，一方面是很缺乏，我看了您的一篇文章，看上去像是饱和，实际上缺乏。这样的一种问题，比如说人才缺乏的问题，有没有一些机制？

吴明：现在有一种问题，就是“假饱和”，人不少，但接受正规的系统培训，有的地方都找不出来。所以对公共卫生专业人才的需要程度是非常非常高。但现在确实存在这个问题，包括收入的问题等等。还是回到刚才那个问题，就是公共卫生机构补偿机制问题，怎么能够让他们收入达到一定的水平，足以吸引一部分人愿意在基层工作，在农村工作，这是很重要的，因为他们在一线做工作做的很辛苦。比如说所谓的事业，有些基层工作人员就觉得我们就是做具体的日常工作，那么事业发展肯定会受到影响。在医学院出来的大学生可能会思考这个问题，有时候不是收入的问题，是考虑事业的发展。但到那边不是做研究工作，就是做具体的工作，每天到下面跑又很辛苦，收入又不高。

解决城乡公共卫生体系发展不平衡难度不小

网友：请问吴委员谈一谈，政府在应急公共卫生管理体系方面的建设是否符合我们现在社会发展的需要。

吴明：从公共卫生的角度来说，政府目标肯定是朝着符合我们社会对公共卫生应急需要的目标做的，从非典到现在，其实也没几年。政府做的主要工作，一个是加大了各方面的投入，把应急系统建立起来，有队伍，有经费保证，有相应的硬件设施、资源保证等等，建起来了。但这支队伍在运行中，能不能够经受住重大公共卫生事件的考验，还是需要在实践中检验，因为从现在目前的设计来说，资源保证，机制各方面方案的设计，相对来说还是比较到位的。但执行起来，因为我们现在还没有面临很多很重大的公共卫生事件，从北京的应急系统来看，北京这几年发生了一些不是很大的事件，但这个系统的运作我觉得还是可以达到预期目标的。现在需要考虑一个问题，就是说政府投入了这么大，这个系统怎么能够有效地运作，什么意思呢？就是说资源应该是有效利用的运作，尽管都达到目的了，但使的资源多，和使的资源少是不一样的。因为我是搞卫生经济的，需要资源有效使用，同时达到目标，而不是大量地资源投入，来达到这个目标，其中可能有资源的浪费。因为这个资源都是老百姓纳税人的钱，所以我们还需要考虑将来这个系统怎么有机地协调起来，因为这个涉及到很多部门、单位和机构，避免这种资源的浪费，我觉得这是今后需要注意的。

网友：吴委员您谈谈看，我们如何能够有效地解决城乡之间公共卫生体系发展不平衡的问题。

吴明：这也是一个很难得问题，很大，也很难回答的问题。我们国家城乡发展不平衡，二元的城乡机构就已经决定了这个差异，怎么能够尽可能地缩小这个差异，除了将来城乡差距的逐步缩小，这是跟社会的发展有关系以外，目前我们的政府可以做一些事情，还是财政的问题，中央政府要加大财政转移支付的力度，对于经济不是很发达，欠发达的地区，中央政府要加大这个投入力度。从各省来说，有一些省，有富裕的地区，有经济相对落后的地区，从省级财政来说也要加大对于经济欠发达地区的公共卫生的投入。就是说通过转移支付。否则的话，资源配置不上的话，难度就大了。再一个，就是加大对于农村公共卫生人员的培训。

主持人：目前没有这方面的措施。

吴明：相对比较少，医疗的培训，公共卫生方面的培训并不是很多。所以这些方面，都要加大培训。包括观念的一些转变，，我到现在去调查的时候，有些县级的疾病预防控制中心的同志跟我说，说搞公共卫生不需要技术，说什么人都能搞，有些地方的就是这样一种理念，我觉得从这些方面要培训，要转变观念。同时从能力方面、技术水平方面也要加大培训。当然了，还要想办法怎么能够鼓励有专业背景的这些人，包括我们的大学毕业生到农村去，到基层去。不说一下到很基层，可以到县级的机构去，就是县级的疾病预防控制中心去。我也在想提一个建议，这方面是不是可以考虑，就是说将来大专水平的基层公共卫生人员的培训，其实可以加大这个力度。这样的话，培养大学生，他很难到基层去，我培养大专生，这样的话很多农村地区的考试相对容易一些，能够考上去，也回到农村去工作，这边政府再保障工资的话，也是一种方法。

主持人：一方面留住人才，一方面希望在一定程度上转变大家的一种理念，可能认为公共卫生人员不需要太多相关的职业素养，或者说把它看的很轻，这是不应该的。

应理解政府政策的通盘考虑

网友：吴委员，您觉得目前我们在公共医疗卫生方面的具体工作应该包含哪些方面呢？

吴明：从政府的角度来说，已经做了很多设计，已经有一些规定了。实际上，不同层级的疾病预防控制机构，具体的工作内容角度来说不太一样。包括乡镇卫生院，包括村一级的，还有社区一级的，可能也有不太一致的地方。有些是政府有规定，但下面在操作起来难度比较大，有些是各地自己有一些很具体的规定。但主要的，还是包括我刚才说的几大块，包括传染病，地方病、寄生虫疾病等等，再有就是我刚才说的五大卫生，这是传统的一些内容，再有就是健康教育等等。但各地情况不一样，实际上从疾病预防控制机构来说，包括监督机构都有它的工作规范，国家都出台了，我记得是十多大块，每一块规定的都没有细。现在比较大的问题，就是在基层的卫生机构，因为基层卫生机构是一个综合的，要提供医疗卫生服务，要提供公共卫生服务，还有其他服务，包括计划生育等等，基层卫生方面没有一个职能的规范。所以我们现在也在呼吁，希望相关部门解决这个问题。职能规范以后，就都有一个目标了，就是说你应该做什么工作，应该达到什么要求，现在就得达到什么要求。现在基层的没有，县一级地有，卫生所有。

主持人：您提的建议比较有效，还是应该纳入官员的政绩考核当中，从基层普及起来的话，慢慢地也会越来越好，越来越有提升。您近几年都是关于基层以及农村公共卫生方面，为他们提很多呼吁。相信您也是到基层做过很多调查，您能不能跟我们谈一谈，有没有一些地方和基层农村，他们有一些比较好的操作模式，有一种比较好的具体地操作经验。

吴明：因为我去的很多地方，我做贫困地区做的比较多，贫困地区主要问题就是投入不足了，但基层卫生工作者非常努力，尽管政府投入不足，但他们还是十分地去开展工作，在十分常困难的环境下，按照政府的要求积极努力地去工作。您刚才提到的，比如说有没有好的模式，这个东西还是取决于补偿机制的问题。实际上，财力方面政府补偿不够的话，他自然为了自己的生存，会自然地采取一些行为，比如说哪些能挣钱我就多提供，挣不来钱的，政府相对要求不是很高的话，我可能会减少一些工作量，甚至于我不做。实际上是存在这个问题的。这个东西主要取决于政府的财政投入。

主持人：再回到财政投入这个话题，我今天上午看了一组数据，公共卫生这方面的投入占到我们国家财政支出的百分之零点几，占到我们GDP的5%左右，我不敢确认这个数据。是不是这种投入相对于一些国外的发达国家来说，够了吗？对于我们这么多人口，这么多贫困地区，以农村为主的国家来说，我们这么多的投入是不是已经足够了，在现阶段来说。

吴明：发达国家的数据我不太了解，你说占GDP的5%，应该是卫生总费用，包括公共卫生方面的费用。最近的数字我没有了解。刚才我谈到的各个地方面临的问题、困难，这肯定是不够的。但我们回过头来也要考虑，就是说政府的财力确确实实困难，不要看财政收入增加那么多，但政府需要用钱的地方太多了，老百姓各种各样的民生问题太多，我们在卫生领域肯定觉得公共卫生是最重要的，从政府角度考虑的话，需要通盘、全面考虑这个问题。有时候我们会觉得政府对公共卫生不重视，其实我觉得不会的，从政府角度来说也有它的困难。因为政府需要解决的问题太多了，尤其是现在的的民生问题，各种各样的问题。财力刚好一点，又来个雪灾等等。我们只是从这方面呼吁，但其他领域，包括教育等等，都在不停地呼吁。所以说我们要理解政府，但是我们这边呼吁还是效果继续呼吁，只要政府用在民生上，我觉得这个就是好。也许今年公共卫生没有到这个预期的目标，那么以后再做，比如说现在教育的投入也在呼吁，尽管教育投入在不断地增加，包括农村的教育投入，在很大程度上跟过去完全不一样了，政府对农村教师经费保证跟过去完全不一样了，还是需要一个过程。

公共卫生的衡量标准仍需进一步研究

主持人：提案是政协委员应该做的工作，至于政府怎么去落实，这还需要一个过程，需要一定时间。

吴明：第一，我们理解政府，第二我们要督促政府去做，就是要不停地去提，每年推动一点，那这个事就好了。

主持人：对于我们普通民众，或者对于某一个网友来说，大家是不是还存在这样一个观念的偏差，我们在一定程度上是重医疗，而轻预防，公共卫生方面可能更多的是强调有关预防这方面。

吴明：非典以后，过去有一些轻预防，重治疗。非典以后，政府在公共卫生方面提高的非常多。我觉得现在不能这样说，但也确实是政府投入不足。如果说政府投入不足，就说它轻公共卫生，可能也有这个成分。

主持人：应该投入多少，有没有具体统计一个数据，比如贫困地区或者是基层农村那一块，应该按照全国的规模来说，咱们还需要再加大多大的投入，就能够一定程度上解决目前的一些基本问题？

吴明：第一取决于你的目标，你要达到什么样的目标，在这个目标下需要开展什么样的工作，实际上你的投入取决于你开展什么样的工作，现在很多人在研究这个问题，但现在有的测算都是根据现有地去测算，但可能会漏掉很大一部分，有些工作没有做。还有一个问题，现在农村地，包括基层的公共卫生机构，他的工作能力不强，因为他们都觉得CDC是个好单位，所以进来很多人，但很多人能力不行，平时也不怎么工作，属于效率不高，但还要把这部分闲置人员清理出去，这个比较难。要考虑效率问题，同时也要考虑工作的质量等等，两边一算，现在没有算清楚，把几方面因素综合，比如说不合理的因素去掉，把不应该做的工作的成本算进去，很多都没有算。

主持人：我们做一个假设，您今年的提案受到采纳了，政府加大了对于基层公共卫生方面的投入，咱们衡量公共卫生做的好与不好，或者说从另外一个层面，我们把它纳入到政府官员的政绩考核当中，我们衡量他政绩的时候，公共卫生方面的标准在哪里，有哪几个因素来确定他的工作是否做到位了？

吴明：这个确实有难度，因为公共卫生的工作很复杂，涉及的面很多，不同类型地工作，比如传染病的控制和劳动卫生、环境卫生，它们的工作内容、工作职责、标准都不太一样，现在测量的都是传染病发病，绿的指标，以前的指标，各地的情况不一样，比如我们北京市有一个很系统的测量指标，但有些地方可能就没有。现在怎么衡量它，这个难度也很大，不能说衡量一个政府官员，我拿这么多指标去衡量他，这是现在需要研究的一个问题。但我们具体测量机构完成情况的话，就是按照现在国家的统一规定职责范围，规范你这个东西有没有达到那个规范，按没按照那个要求去做，因为国家有规范，比如说劳动卫生没有做到的话，肯定就没有达到。

网友：您作为政协委员，也会上网听取网民的意见呼声吗？

吴明：会的，尤其是两会前期，我也会上网，看一下大家普遍关注什么东西，因为有些网站会有一些调查。

主持人：除了主要关注您负责的公共卫生领域以外，其他方面还关注哪些？

吴明：一个是大部制的改革，还有医保的研究，比如说城市医保和农村合作医疗，我都很关注，因为这两方面我都做过研究。另外对于目前的医疗体制改革我也是比较关注的，看看大家的想法，包括专家的想法、网民的想法等等。另外从中国整个的经济体制改革，宏观经济改制当中，我也都看一看。另外马上要做流动人口方面的调查，所以我现在很关注流动人口将来医疗保障的问题，他们的卫生服务问题等等，我也很关注，看看大家都提了什么。

主持人：谢谢吴委员做客我们今天的访谈，时间过的非常快，非常感激您百忙之中抽空做客我们这期访谈，也感谢网友的参与，谢谢您。

吴明：谢谢各位网友！

（来源：腾讯网   编辑：于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