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天昱 北大医学部学生)

听，有这样一个声音
光泽圆润好似流水、繁星
纯厚雄浑如同晨曦、黎明
无论他对于你是熟稔还是生疏
过路人，请你用心倾听
这在喧嚣之中春雨般宁静的生命

听，有这样一个声音
像悠远的洪钟
回荡在教学楼的走廊
萦绕着古老的飞檐、斗拱和窗棂
你在古代文学的课堂上
再现汉风唐韵的奏鸣
年复一年
这声音融化了未名的冰凌
惊醒了燕园的早莺
这声音如同春风
有着敏捷而潇洒的外形你是一位教授
却总是穿着轻便的跑鞋、鲜红的运动衣
那足球场上火焰一样跃动的身影
始终充盈着乐观、豁达
和对生活燃烧不尽的热情
永远比你的任何一个学生都年轻

听，有这样一个声音
如安详的油灯
默默地用温和的光线
把世俗轻薄的浮尘洗净
浩如烟海的古典文献是文字的原始丛林
前人的疏漏铺设了迷幻的歧途和危险的陷阱
你是谨慎的探险家
在学问的道路上为了真理如履薄冰
你是孤独的旅行者
在艰涩漫长的跋涉中悠然自得信步闲庭
七年心血筑就百万字的《〈登科记考〉补正》
重新编写的是长安之春十万进士的功名
同时书就的是当世学者沉静淡泊的表情
你用你坚实的足音
引导学生留下严谨求真的脚印
批阅论文细致到标点
更不会放过哪一处不够可靠的援引
无数字条写满了你最深沉的叮咛

听，有这样一个声音
似深邃的古井
常年用清冽的甘泉
浸润每一个路过的魂灵
在石河子大学
这声音为新疆大地增添了一双澄澈的眼睛
你倾尽毕生所学
在陌生的课堂奉上古朴醇厚的文学香茗
然而谁又能够想到
这文学的古井  也会流出苦涩
这大地的眼睛  也会布满血丝
这声音正变得喑哑而痛楚
因为一个乒乓球大的肿瘤正扼住你的喉颈
而你 你这啼血的子规
竟歌唱得如此忘情
你用生命中最壮美的颜色
在黑板上顽强地书写
蚕头燕尾俊朗而坚挺
你用世界上最朴直的音节
在讲台上站到最后一课
以英雄的方式笑对无数双为你落泪的眼睛

听，有这样一个声音
像无畏的阳光
英勇地撕开乌云和风暴
驱散阴霾和雷霆
回到北京你被直接送往医院
面对即将为你手术的医生 你恳请
请他一定要尽力保住那根影响发声的神经
这就是你  哪怕死神已对你面露狰狞
倔强的你也断不肯
断不肯背叛对那三尺讲台最忠贞的爱情
疼痛和疾病折磨着你的躯体
却让你的精神愈加镇定  思想愈加清醒
尺璧不宝  寸阴十金
你紧紧抓住自己的每一寸生命
饱蘸对未来的憧憬
播撒一个勇敢者最可贵的理性
你在病榻上给远方的学生寄去资料和鼓励
甚至在开颅手术前也没有放弃
为学生做治学为人的引领
在生命最后的光阴里
无私的你与时间竞技 
勇敢的你与光荣同行
而你脸上那阳光般的微笑
是这世上最摄人心魄的风景

2006年4月22日的北京
北大的不幸  中国的不幸
我们失掉了这声音的呼吸  这史诗的精灵
我不相信
不相信大地的良心
和头上深蓝色的穹顶
竟为你安排这样的宿命
我不相信
不相信你会甘心
作别燕园的虫鸣
去接受死神的邀请
然而
我只能目送
一位当代人民教师开始悲壮的远行
在你身后 我们的眼里迸出泪水
为这新鲜的黎明
新鲜得仿佛初生的男婴
听，有这样一个声音
过路人，请你用心倾听
无数个声音正发出和声
光泽圆润好似流水、繁星
纯厚雄浑如同晨曦、黎明
在喧嚣中像春雨一般纯净……

                                                   2007年9月8日于北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