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启德在医学部2008年研究生毕业典礼上的讲话

韩启德在医学部2008年研究生毕业典礼上的讲话

韩启德  
2008年7月2日
亲爱的同学们:
  今天是一个特殊的日子,同学们就要毕业了,大家都非常高兴。连多日阴雨的天气都绽开了笑脸,我也感到非常高兴,有很多话想跟大家讲。但是讲什么呢?
  上午,我给本专科毕业的同学讲了“爱”,“让爱插上翅膀”,让我们在今后的人生当中,去爱父母,爱师长,爱同学,爱病人,爱周围认识和不认识的人。大爱无疆,只要我们有了爱,我们就能够找到生活的真谛,我们的生活将永远充满阳光。
  对研究生同学来讲,大家的生活阅历已经比本科生多了一些,大家又经历过一次本科毕业时候的激动。我想,在研究生毕业的时候,跟本科生时是有点差别的。我讲什么呢?
  我想起,在2004年研究生开学的时候让我讲第一课,我献给大家的是十个字:“励志、博学、勤思、求实、修身”。在2006年研究生开学典礼的时候,我也有一个讲话,鼓励大家要树立好的学风。今天我想了想,觉得我要讲的话都已经讲过了。我希望大家经过研究生学习的实践,对我讲过的那些话都有了比较深的体会,希望大家在今后的实际当中,还要不断地加深体会,当一名优秀的科技工作者,一名真正的学者。
  但在大家毕业的时候,我总还要有一些嘱托。所以,在今天大家即将离开学生生活,走向工作岗位的时候,我愿意再向大家强调一点,那就是希望大家在今后的科研生涯当中,少一些功利,多一些执着。
  当前的科研条件应该说大大提高了。我们的国家经过30年的改革开放,国力大大加强了,我们中国开始强大。但是我们的经济结构还很不合理。我们的经济发展方式还很粗放,我们中国成了世界的加工厂、加工车间。我们辛辛苦苦做出来的东西,自己只拿到其中很小的一份收获,而我们付出的,是环境、资源的代价。现在我们已经越来越认识到,只有科技才能够解决这些瓶颈问题。因此,提出了建设创新型国家的战略目标。在这样的指导思想下,科教兴国得到了进一步的落实,我们的科研经费连年增长。在我们北大、北医,很多研究团队都感到科研经费已经不是问题,设备也不是主要问题。那么问题在什么地方呢?在于我们缺乏优秀的人才。在我们科研条件大大改善的同时,我们面前的诱惑也越来越多。我们的科研人员和教师的待遇开始提高,但是我们觉得还不够,我们要追求更多。为鼓励大家更好的做科研,设立了奖项,给了一些荣誉,还有不少这样那样的头衔,但是总是觉得不够,有的人得了一个还要得第二个,得了第二个就有了更多得第三个的资本。就像滚雪球一样,荣誉滚滚而来。我们的基金增长得非常快,但是大家总觉得还有不少基金可以申请,放弃了可惜。于是乎就出现了“空中飞人”,我们有些教授很大一部分时间在飞机上度过,在答辩场度过,在汇报成果的会场上度过。于是乎出现了科研老板,有了老板就有包工头,一些人可以去申请很大的项目,然后再去分给别人去做,他自己对这个科研项目可以一点都不懂。真的是非常奇怪,但是实实在在存在这些问题。我们已经走得那么远,以至于不少科技工作者已经忘记了科研本身。这都是一些浮躁、急功近利的现象,甚至于出现学术不端的行为。所有这些,都使得我们原始创新型的成果不足,我们真正的一流学术非常的不足。就拿我们北医来讲,连续十年应该说取得了很大的进展,但是跟我们要争取的一流大学来说,还相差非常的远。
  回顾科技发展的历史,或者环顾当今的科技界,但凡重大的科学发现和技术创新,都不是一帆风顺得来的,都是执着努力的结果。重大的成果都是属于热爱科学技术、对研究的问题充满着兴趣和激情、狂热追求的人。其中有不少人,在常人看来都显得有点“怪”,甚至于根本就是一个“怪人”。大家都知道,古希腊的阿基米德,他的科学发现对于现代科学的发展起了非常大的作用。他是那么沉迷于科学,以至于罗马的士兵到他跟前拿着长矛对着他的时候,他还跟人说,让我把这一道题目算完。我们中国,差不多同一时期,有一位孔子的学生叫颜回。孔子在“论语”里这样讲他,“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什么意思呢?就是他终日只是一竹篮米饭,一瓢水,在很简陋的地方住着,在别人来看,简直是太苦,但是他自己却乐在其中。所以连圣人都讲,“贤哉回也!”也是一个执着的学者。我们知道我们国家的数学家陈景润。可能多数人都知道,他在歌德巴赫猜想当中解决了“1+2”的问题。但是实际上在这个之前,他在数学的好多方面都做出了杰出的成果。传说他有点古怪。其实他一点都不怪,他就是喜欢数学,他就是沉迷在数学的乐趣当中。以至于在1963年的时候,中关村医院的医生就告诉科学院的领导,说你们要小心,他随时都可能死在房间里面,没有人知道。流传很多关于他的怪的事情,都不知道是不是有所夸大。但是有一件事情却是肯定的,他从来没有申请过科研奖励。他得到过不少奖励,但都不是他自己申请的,都是单位替他申请的。当然,我在不同的场合还讲过很多这样一些科学家的故事,譬如俄罗斯的数学家佩雷尔曼,解决了庞加莱猜想的关键问题,但却“躲避”去接受菲尔茨奖。我们大家熟悉的北京大学的王选教授,他在一篇文章中这样写道,“我在从事电子出版系统项目研究的26年当中,开头13年是逆境,十分的艰苦,但苦中有乐。忽然一天半夜里,想出一个妙招儿,难关迎刃而解,兴奋之情难以形容,所以科学研究本身就是一种美,它给人带来的愉快就是最大的报酬,这也是一种高级的享受。从切身经历中我体会到,一个人的成就动机主要并不是来源于金钱和荣誉,而在于对所从事工作价值的追求,和来源于这项工作难度的巨大吸引力。”
  从上面这些例子可以看到,一个优秀科学家毫无例外的主流品格,就是热爱科学,淡泊名利,追求一流的学术成果。热爱科学,就是为了追求真理,造福人类,或者出于本人的兴趣而从事科研,对科研充满激情。淡泊名利,就是不为名利所动,心无旁骛,默默耕耘,耐得清贫和寂寞。我衷心希望,从我们北医毕业的研究生们,都能够在今后的科学工作生涯当中追求这种优秀科学家的主流品格。
  同学们,在今天的毕业典礼上,我愿意再一次地劝告大家,努力去从事学科的交叉研究,在学科和学科之间的空白领域,是最容易得到原创性成果的。希望大家趁现在还年轻,精力充沛,接受力强,再学一门专业。计算机技术是必不可少的,希望大家再精通一些,并且不断跟上信息技术的迅速发展。量子学、核科学、纳米学、激光物理学,软物质物理、高分子化学等等,都是与生物医学科学和技术最有交会空间的学科,希望大家能够争取领到进入另一个学科的通行证,你们有了这张通行证就能够如虎添翼,一定能够在研究中找到更大的空间。这也是取得原始创新成果和一流学术的一个最好的途径。当然,要搞交叉学科研究,要有艰苦工作和遇到挫折的准备。要去学一个全新的学科是不容易的,学了以后要应用就更不容易。大家要准备好,在你从事两个学科交叉研究的时候,你将在一段时间内寻不到门,找不出道,出不了论文。出不了论文你就要准备提不上职称,得不到一些暂时看来可以得到的荣誉。但是,我希望你们眼光要放长远一点。如果你们沉下一条心,真正去学一门新的专业,真正去和现在的生物医学和临床医学、药学以及其他的各门学科去结合起来的话,我相信,大家最后一定能够取得比别人更辉煌的成果。要做到这些,同样需要的是热爱科学,淡泊名利,追求一流学术的科学家的主流品质。
  同学们,你们有幸生活在一个伟大的时代,一个中华民族觉醒和迅速复兴的伟大时代。你们从2008年这一年发生的很多事件当中,一定能感受到一个大国正在兴起时的脉动。刚刚经历的汶川大地震,以及即将举行的北京奥运会,将影响到今后几个世纪的中国和世界。你们能亲历这些事件真是人生的大幸,你们任重而道远!
  同学们,你们完成研究生学业,即将开始自己的科研生涯。在这十分有意义的时刻,我能够送给大家的还只是这十个字:“少一些功利,多一些执着”。请你们相信我的话,希望你们在今后的科研道路上,能够常常想起这十个字。这是我,这个在科研道路上比你们早走了20多年的一个过来人的经验和心得,也是我的肺腑之言,留在大家临别的时刻。
  我祝大家成功,祝大家幸福!
  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