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科院院士耗时44年发现针灸止痛原理(图)
中科院院士耗时44年发现针灸止痛原理(图)
韩济生(资料图)
在2008年世界疼痛周上,我国疼痛专家指出,中国大约有57%的人经历过疼痛;有30%的人长期忍受着各类慢性顽固性疼痛,比如偏头痛、腰痛、痛经、颈椎痛、癌痛等。眼见疼痛如此“横行霸道”,在“疼痛学”上摸爬滚打了44年的中科院院士韩济生,尽管年过八旬,却从未敢懈怠过一日。
最初干上这行,并不是韩济生的本意。从大连医学院到哈医大,又辗转来到北京医学院,韩济生本想老老实实地跟着院里的王志均教授研究消化生理学,却偶然成为国家指派的“针灸麻醉”研究员。
“1958年处在‘大跃进’时代,当时国家提倡‘想干就干’。有一次,北京医科大学附属三院的外科医生用针灸止痛,给病人做了个摘除‘扁桃腺’的小手术,效果很好,他们就开始尝试用这种麻醉方法给病人做肺叶切除等更复杂的手术。慢慢地,国际上听闻了这种不打麻醉药动刀的办法,都想跑来看看。后来,连西哈努克亲王也来到北医三院观看,‘针灸麻醉’后来还吸引了更多元首来华访问,这事儿直到惊动了周总理。当时周总理冷静地抛出一个问题:大家都来看‘针灸麻醉’,有谁能讲出它的原理吗?于是相关研究开始启动。”韩济生说,当时医学院的很多讲师并不看好这门“差事”,都抱着消极态度,避免接手。1965年,当命令下发给韩济生时,他没有推托。“三千年历史的针灸,一定可以有理可循!”
接手研究“针灸麻醉”后,韩济生没有按套路出牌,他并不急着苦背《黄帝内经》等古书,而是将“针灸麻醉”推向了实验室。“针灸一直在国际上存有争议,是因为我们无法用西医知识解释它的原理。比如,人们生病时,中医说气血不通,在不通的地方用针捅一捅,来调通经络。我希望可以用实验来解释它的道理。”
于是,韩济生开始进行初步实验。他和同事详细观察记录了194名正常人和病人的针刺镇痛规律。“我们发现病人在扎针前忍受疼痛的时长只有2分钟,而扎针后,忍耐的门槛提高到3分钟左右,出现痛觉迟钝的现象。”除此以外,他们还发现,在其中一个穴位上连续针刺30分钟后,不仅该穴位附近产生镇痛作用,且全身都有明显效果。将针拔出后,镇痛作用并非立即消失,而是每16分钟下降一半。
这种现象让韩济生提出一个假设:针刺时,体内产生了具有镇痛作用的化学物质,这些物质可能主要作用于中枢神经系统。为了验证这个假设,1972年,韩济生开始在家兔身上做实验,对“甲兔”进行针刺,将甲兔的脑脊液抽取注入到“乙兔”的大脑,“乙兔”也产生了镇痛反应。实验结果使他确信:脑脊液里含有镇痛物质。
随着实验的不断深入,韩济生逐渐发现,这些物质就是脑啡肽、内啡肽以及强啡肽等,它们是人体自身释放的一种神经肽。“我们用低频电脉刺激穴位时,可引起它的缓慢释放;高频刺激时,会强烈释放。实验结论表明,针灸学中关于‘在同一穴位用不同手法进行针刺,可产生不同疗效’的说法并非空穴来风,具备一定的科学依据。”
韩济生颇为欣慰地说:“当时,做课题实验的条件非常有限,不允许我们进行脑脊液中微量物质的分离和提取,欧美的科学家给动物做足底电击、冰水浸泡,才引起脑啡肽释放;我们用针灸轻轻刺激穴位,就可以办到。而脑啡肽、内啡肽等又是看得见、抓得住的物质,大家比较容易接受。”就这样,揣着沉甸甸的数据,1979年,韩济生第一次走出国门,站在了美国波士顿“世界麻醉药研究学会”的演讲台上,用确凿的实验数据和创新的神经学理论,将东方人的针灸原理从头到尾地解释了一遍。这次演讲,使很多存有“针灸不科学”偏见的学者改变了原有的想法。
回国后,韩济生没有止步。打破“偏见”只是第一步,“针灸止痛”的应用才是关键。1990年,韩济生根据针灸原理制作出一款书本大小的“经皮穴位神经电刺激仪(HANS)”:只要把邮票大小的电极贴在穴位表面的皮肤上,通过电流进行刺激,就可以发挥与针灸止痛类似的作用。他携带仪器,出席各种免费讲演,帮助那些患有腰痛等慢性疾病的人治疗疼痛,并将“针灸麻醉”逐渐推广应用于临床医学的各个领域。“对于癌症患者,通过针灸刺激患者分泌脑啡肽等镇痛物质,使他们不再单单依靠杜冷丁等麻醉药品,用药量可以降低一半。”随后,广州、北京、上海等医院借助他的理论,陆续在临床开始应用“针灸止痛”法。
1997年,美国国立卫生研究院召开1000多人参加的听证会,讨论针灸是否科学、应该具有何种法律地位等问题。韩济生作为直接接受美国卫生部科研基金资助的科学家,对于“针灸疗法具有化学物质基础”的理论进行了科学阐述。从那以后,美国的医疗保险公司开始为这种治疗方式担保;美国政府也将他所开拓的“针灸理论”编入供医学研究生研读的高等教材《物质依赖》;英国的皇家医院也开始推广“针灸止痛”疗法。
然而巨大的成功并未让当时年过七旬的韩济生有丝毫松懈,他怀揣着科学家本能的好奇心,为“针灸原理”瞄上了新阵地——戒毒。“80年代后期,毒品开始从金三角、缅甸、泰国等地流入境内。到了1990年,我国吸毒人数已有7万。从那时起,我就给自己定下一个任务——不仅仅是帮人止痛,还要帮人戒毒。”
确定目标后,韩济生的身影开始频繁出现在戒毒所、公安局,跟吸毒人员打起了交道。“他们告诉我,吸毒是一种‘飘’的感觉。随着毒瘾的加大,想获得这种‘飘飘欲仙’的快感,只能不断加大剂量。”韩济生在研究后认为,脑啡肽就像天然吗啡,可以帮助人们减轻毒瘾。由于吸毒人员长时间使用吗啡等药物,自身的脑啡肽分泌已变得非常迟钝,所以通过电疗针灸,唤醒脑啡肽的自然分泌,完全可以使他们减轻毒瘾。
紧接着,HANS仪器开始广泛应用于戒毒所。“吸毒者在使用20~30分钟后,就开始慢慢恢复平静,而戒毒的全过程需要维持两周左右。”为了激励吸毒人重新振作,韩济生和老伴儿掏出10万元奖励给那些意志坚定的成功者。为了防止他们复吸,韩济生还花钱雇佣社工,帮吸毒者做后期的监管治疗。“最初,100人中只有20人左右在一年后仍然没有复吸。但通过治疗和监管,这个数字又增添了二十几人。”韩济生欣慰地说。
十几年的“戒毒战”中,韩济生又找到了更多的灵感,开始向孤独症、抑郁症等精神疾病发起挑战。2008年,韩济生将研究重点放在“孤独症”群体。“治疗失眠有药物,孤独症没有;治疗抑郁症有药物,孤独症没有;孤独症几乎没有治疗方案。”韩济生说,患孤独症的人群有3个特点:语言障碍、交流困难和重复动作。2008年春节,韩济生邀请了一批儿科医生,开始了“春光行动”。他告诉记者,“在大脑里,有两种物质,‘血管紧张素’和‘子宫收缩素’,它们是控制人际交流的‘友善物质’。当这种物质偏低时,人就会表现交流不畅、不合群。我们试图用针灸来刺激这两种物质的分泌,改善自闭症状。”在经过无数次实验后,韩济生决定给辅助对象无偿提供HANS仪进行治疗。有些孩子从只吃一种品牌的方便面,改善到可以吃水果等食品;有些孩子也从最初一个字的用语,变得连贯说话。这一切,都让韩济生觉得很温暖。
现如今,年过八旬的韩济生,依然每天早上4点多起床。在一张硕大的红木书桌上,堆积着各种研究资料和纸张。从做科学研究的那天起,他就养成了“每日三问”的习惯:问自己是否尽了全力?自己的努力是否有助于提高中国人的尊严?自己的努力是否还有改进的余地?
他告诉记者,当初,做医生的父亲给他起名叫“济生”,就是希望他长大以后可以“普济众生”。小时候,每每看到被父亲医好的病患面露感激之情时,韩济生也觉得很幸福。“我要做的事情其实很简单,就是实实在在地帮中国人‘止痛’。”
(本文来源:北京科技报 作者:蔡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