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医情】焦万慧:我的母校,我的北大荒

【北医情】焦万慧:我的母校,我的北大荒

  我们与北医不是母校与学子的关系,少了感情上的缔结,但是,世纪北医之时,每每当我们看到手中作者来稿字里行间充满着真情的表达时,顷刻间,局内与局外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被学子对母校的情打动。

  跟着校史组从北医源头开始到昨天止从时间段上理了一圈,仍孤陋寡闻不知道还有北医校友曾经服务于北大荒。

  北大荒,一个充满理想“激情四射”的年代的“地标”,一代人的青春与热血献给了这片黑土地。在我心里,那一代人是了不起的英雄群体。他们为这个时代做出了牺牲。

  校医院焦大夫,外聘人员,北医63级校友,6年北大荒生涯。她对北医的爱发自内心:退休了,也有单位聘我,不是钱的问题,几十年后,我还能回到母校,在这三尺诊桌前为老师同学们服务感到说不出的幸福。从校报上看到那些给学校做出贡献的老师们的事迹,自己深感惭愧,觉得没给母校增添什么光辉。

  一个人无论你在哪里,做一个螺丝钉,不生锈就是对社会的贡献,对母校的回馈。

  顶天,立地。凤毛麟角皆因稀缺,普通人是绝大多数,他们是社会大厦的根基。

  焦大夫,一个感恩的人。

  应我之约的这篇文章出乎我的意料,深深地打动了我。

——冬红

  时光流逝,记忆尘封,依稀往事已被岁月陆续删除,而我对母校北医的深情依恋如故,感恩如昔。难忘而珍贵的场景历历在目,挥之不去永久存盘。

  在北医百年华诞之际,正值我阔别母校辗转于黑龙江北大荒等地之后有幸到校医院工作的第九个年头。每当我漫步在校园里,看到当年那老北医标志性的砖红色主体教学楼,感到非常亲切。如今已被镶嵌在高大的树林、幽静的花园和新建的现代风格的高楼之中,这种新旧建筑并存的格局形成了一道独特的美丽风景,共同承载着创建世界一流大学的伟大使命。那熟悉而又陌生的一切使我感慨万千。

  我感谢母校在四十九年前‘收留’并培养了我,实现了我的从医梦想;也感谢有机会到校医院工作,使我有了回归的感觉,为我提供了回报母校的平台;同时也扶平着我‘带薪’念大学的负债心理。

  说北医收留我一点也不为过,1963年我带着北京医学院的录取通知书只身一人身无分文,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在报到的最后一天迈进了北医的大门,当年真不知道那是我大学生活的开始还是就此一过而已。因为我是孤儿没有经济来源,报到前没能凑够应缴纳的费用。在来北医的路上心里一直嘀咕着:不知能否报上到,如果报上了,接下来长达六年的大学路如何走下去?勤工俭学?课余时间搞点副业?那曾是我中学时代谋生求学的经验,可是大学里允许吗?……总之我带着诸多的疑问找到负责接待新生的邱永田主任,他听我说明来意后笑着说:“只要你有毅力能吃苦,有党和人民政府的关怀,你可以享受人民助学金上大学没问题”,于是在我录取通知书上签了字,就这样我入学了,成为一名名符其实的大学生。我当时激动极了,几度泪溢眼角,最终夺眶而出。从内心深处感谢党的好政策,感谢北医的慈母心怀,感谢邱老师的善良之举!入学后我享受甲等助学金,解除了我求学的后顾之忧。      

  光阴似箭,岁月如梭,一晃将近半个世纪过去了。在校医院接触最多的是我的恩师们。如今他们已是年过古稀的老人,但是他们内心很坚强,心态积极向上。他们之中有的还在指导教学和科研,有的著书立说,在各自的专业领域范围内发挥着余热,仍然传承着老北医开拓创新,坚韧不拔的精神。他们与时俱进,老有所乐。在老干部活动中心,有的一直学习不断升级的电脑;有的潜心于书法绘画、摄影;有的唱歌、跳舞;在操场打太极拳、打门球、挥剑、舞扇等等,舒缓着一生甘为人梯、为医学教育事业耕耘的辛劳。有的老师虽然慢病缠身,但他们都能乐观而科学地面对,定期复诊按时取药。看到他们老有所为、老有所乐的精神风貌,我很欣慰,能为他们的健康尽一点绵薄之力,我很快乐!有时我能穿越回六十年代,眼前浮现出他们当年讲课的风采。想当初他们是风华正茂的少壮派,站在讲台上神采奕奕,侃侃而谈,讲起各自领域的专业理论,滔滔不绝。把每节基础课讲得那么深入浅出,生动形象,让学生听得津津有味。那时没有麦克风,也很少有幻灯片。而彩色粉笔、大幅挂图和长长的教鞭则是每位老师讲课时必备的教具。学生复习考试主要靠课堂笔记和各教研组刻蜡板油印的讲义。老师们讲课时顾全大局,为了让坐在后面的同学也能听清,必须用最大的音量讲授;为了让学生们记好笔记,还必须边大声讲课,边把要讲的内容提纲挈领地抄写在黑板上,因为黑板的容量有限,自然就得现场“排版”,即把讲过的擦掉,再写上要讲的。他们不但口才好而且板书也都很有功底,字体大、字量多,字迹工整,而且排列有序,条理清晰。有的课程如解剖、组胚、病解、微生物等课需用图谱讲解,只靠一幅挂图是不够的,老师还得用彩色粉笔在黑板上“现场作画”示意。回味当年讲完课的黑板上,有白色字,彩色图,简直就像一幅速写的书画作品,很美!它凝聚了老师们的辛勤汗水,就这样她们以高度的责任感,一丝不苟地认真施教。每讲完一堂大课,他们口干舌燥,声音嘶哑,手上沾满了粉笔灰,下课后看着他们夹着挂图走出教室的背影,同学们肃然起敬,由衷地道一声:老师辛苦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兢兢业业,尽职尽责。他们为自己挚爱的基础医学教育事业倾注了毕生的心血。北医就是因为有这样一支勤奋、严谨、求实、创新的优秀教师团队,才培养了医学领域里国内外无数的顶级人才和能胜任于各级医院的医疗骨干。我们这一届在文革前正好扎扎实实地学完了三年基础课,这为后来分配到基层的学生开展医疗工作,撰写论文,晋升职称、搞科研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在此向恩师们表示衷心的谢意!

  文革期间,特别是“复课闹革命”后,临床老师们认真带教,使我们得以把医学基础理论与临床实践有机地结合起来。后来我们参加了由教学医院的专家和带教老师、军宣队、工宣队成员组成的医疗队,遵照毛主席“把医疗卫生工作的重点放到农村去”的指示精神,相继奔赴北京郊区的贫困山区延庆县康庄公社和河北保定的白洋淀等地区,一边参加劳动接受再教育,一边巡回医疗搞教改,为当地百姓看病,“送医上门送药到户,把党和毛主席的温暖送到贫下中农心坎里”。那里缺医少药很严重,我们在带教老师的指导下走门串户,为贫下中农诊治了以内儿科为主的大量常见病、多发病,也见识了一些罕见病、疑难病。 最难忘的是在延庆县康庄公社刁营大队进行眼科教改的那段日子。当时教改的重点是教会学生做内眼手术, 我们的带教老师是三院眼科的朱秀安大夫。在当时来讲,完成这一教改任务有一定的难度,因为之前连住院医师做内眼手术的先例都没有,更何况我们当时还是一些没毕业的学生,加之农村卫生条件极差,又没有正规的手术室,万一感染怎么办?在那个年代不但有技术风险同时也有政治风险。尽管这样,师生们还是充满信心,决心要在“复课闹革命”中为教改做贡献,让学生不失时机地学到为人民服务的真本领。朱秀安老师一边耐心讲课,一边带着我们苦练手术基本功。在他的创意下,派同学到附近屠宰场寻找新鲜的猪眼球,由他亲自指导学生在猪眼球上按照给人做手术的步骤,进行严格培训,直到能独立掌握手术的全部过程为止。手术室就建在老乡的一间空房子里,同学们认真地清理屋内杂物,清除了每一个死角的灰尘,四周墙壁挂上干净的床单,顶棚则用塑料布遮挡;手术台是用老乡家的旧木床,经同学们反复擦洗,用乙酸消毒后制成;手术灯则是用一个去掉底的唐瓷壶,把灯泡从壶口放入,使灯光在壶腹内聚集后再从壶底射出,手术时由专人握住壶把或壶嘴,使灯光直接照在手术区域。就这样经过师生们的艰苦努力,一间别样的手术室就落成啦。期待着开始做手术的那一天。

  记得当时主要做的是青光眼和白内障。患者以贫下中农者优先,术者由朱老师指定。还记得当年给一位贫下中农大妈做完白内障手术后,她重见光明的第一眼看到的是军宣队事先准备好的毛主席像,她激动地在手术台上高呼“毛主席万岁”,可惜当时没有相机。在那么特殊的年代,那么别具一格的手术室里,有那么执着带教的老师,指导学生做了那么成功的手术,却没能记录下那精彩而难忘的瞬间,但永远铭记在我们的心中。我当年也是被指定做手术的学生之一,是为一位13岁的女孩在她先天性闭锁的虹膜上做了人造瞳孔,她从此与这个世界相识。那时我很有成就感,曾立志做一名像朱老师那样对病人高度负责,对技术精益求精的眼科大夫,但因最初分配去的医院没有眼科而未能如愿。总之,医疗队所到之处不但造福于病人,而且为学生提供了一个临床实习的广阔课堂,使我们得以较快地掌握了一些常见病种诊疗原则,积累了一些临床经验,提高了我们的医疗水平。真诚地感谢母校的远见卓识, 即使在那个年代也坚守着教育以育人为本的理念,努力创造条件进行教学改革。把课堂搬到了农村,搬到了病人身边,给我们补上了与在大医院不同的另类的临床实习课。这就是北医学风教风的传承!不论何时,还是何地。那段教学对我们后来分配到基层的同学在当地缺医少药、医疗设备简陋的条件下开展救死扶伤救治病人的工作,起到了绝对的指导作用。

  1970年,我们延期一年毕业,同学们响应党的号召“一生交给党安排”、“党的需要就是我的志愿”,大部分到了边疆、基层、农村、工矿。我被分配到祖国的边陲北大荒。那里是中苏边界,当时正值“珍宝岛”事件刚刚平息不久,所以政审比较严格。我的单位是在北大荒的林区,我去报到时,医院革委会(那是文革期间最高的权利机构)负责人反复查看了我的派遣证(因为那时没有毕业证书也没有身份证),当他确认我是北医的毕业生时,表示很欢迎,没有提及阶级斗争和接受再教育等词儿,自语道:挺好,没想到我们这也有北医毕业的大夫了。他勉励我要全心全意地为林区人民的健康服好务。那一刻我紧张的情绪顿时放松了,沉浸在母校的自豪之中。决心努力工作,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在这边远的山区为母校争光。那里地多人少,土地肥沃,没有酷暑只有严寒,冬天最冷时气温低达零下32度以下。医院的服务对象主要是林区的职工、家属和附近的百姓。工作岗位不定,门诊、病房、出诊、上山巡回医疗随时轮换。当地缺医少药也非常严重,因为地处偏僻,交通不便,信息闭塞,有病得不到及时治疗,所以重患也特别多,常见病种与在延庆、河北实习所见类同,只是病情相对较重。出诊所见多发病种有支气管哮喘、 阻塞性肺气肿继发感染、 肺源性心脏病合并慢性右心功能不全、肺结核咯血、高血压冠心病引发的慢性左心功能不全,重者则全心衰竭、慢性胃炎和消化性溃疡等;因为当地儿童计划免疫接种不规范,所以每年冬春季节常有麻疹合并肺炎心衰、百日咳、猩红热、流行性腮腺炎合并脑膜炎、白喉等传染病发生;也有饶虫、蛔虫等肠道寄生虫病,重者还并发蛔虫性肠梗阻。 因为我们毕业前有在农村临床实习的经历,所以医疗工作进行得还算比较顺利。在病情允许的情况下我们尽量就地治疗,这是病人和家属们最满意的治病方式,病情较重者则需几经动员才肯住院。他们也认可北医毕业生能力。

  重患则需住院治疗。值夜班时,一不分门诊病房,必须二者兼顾;二不分科室,各科常见病可能不精,但不能不知不会(与现在的全科近似);三不分医护,医生也要会打针、输液、导尿、灌肠等。遇到病房有抢救病人,门诊又来急诊,大部分是从山上转来的病人,多是在伐木中被砸伤、消化道出血、流行性出血热低血压休克;或本地的难产、宫外孕、小儿高热惊厥、秋季腹泻合并重度脱水电解质紊乱等。遇到这种情况,不论值班与否好像每个人都在二线值班一样,随叫随到。根据病情有的需要立即救治;有的需要应急处理待病情稍微稳定后转至上级医院;有的需要立即手术时,医护们就各尽所能齐上阵。因为我就住在医院,所以这种机会较多,同时得到的锻炼也多,提高也相对较快些。当时可参考的书很少,再说即使有新书出版,也轻易到不了北大荒。能指导我工作的除了在校期间学到的那些“老本”之外,就是毕业前人手一册的那本《赤脚医生手册》了。我曾反复通读,期待在临床上遇到的问题能对号入座,从中找到答案。实践证明那本书确实很实用.它集中地归纳了北医各科编著老师多年诊疗工作的心得和经验,荟萃了多科疾病的诊断要点和治疗手段,条理分明,重点突出,其中内外妇儿五官皮肤等无所不及,还包括中医辨证施治的验方、针灸穴位的介绍和一些小手术的操作步骤和疾病预防的常识等等。查阅和携带都很方便,使用起来得心应手。粉碎四人帮后,为了充实上级医院的年轻医疗队伍,我被调到本系统的一所三级医院。仍然是面向林区服务,也要定期上山巡回医疗,当遇到一些相关问题时,我仍然习惯性地翻阅那本《赤脚医生手册》。

  林场职工来自五湖四海,本土居民不多,为数最多的是从抗美援朝战场回国的志愿军官兵,他们身经百战,在硝烟弥漫的战场是不畏强敌,特别能战斗的英雄,带着这种精神,在建设北大荒的林场是不畏严寒,特别能吃苦的勇士。他们的家属在这种精神的熏陶下,吃苦耐劳,勤劳朴实,是后勤工作的主力。她们大部分是支边青年,为人厚道,助人为乐。是她们教会我如何在冬天巧用火墙火炕适度取暖;怎样烧树枝用灶台做饭;帮我打理房前屋后的菜园和经管我养的鸡和鸡下的蛋。甚至在我56天的产假期间,她们几乎是轮流照顾着我,平时还经常帮我带孩子,我工作忙时,就把孩子接到她们家。许多人在我为他们治病的过程中从医患成了朋友。虽然现在早已各奔东西,他们或落叶归根,或随成年后的子女迁出,但我们的心是相通的,只要有机会见面,共同的话题多半是:一起回味昨天苦中有乐的不易和品味今天苦去甘来的甜蜜,就更加珍惜现在的一切。

  我在带着三岁的女儿上山巡回医疗时目睹了伐木工的艰辛。那儿是真正的深山老林,森林深处还有老虎、狗熊等野兽。但据说野兽们也要自我保护,当听到伐木时震耳欲聋的油锯声和工人们“顺山倒”呼唤时,也吓得向反方向逃离。他们的工作条件很艰苦,生活环境很简陋。冬天是伐木的黄金季节,气温在零下35度以下,大树因冻而变脆,油锯易于伸入切割。工人们是全副冬装,穿着厚厚的棉衣、皮靴、戴着皮手套、皮帽子站在齐腰的的大雪中操作,移动位置时腿都难以拔出。因为劳动强度大,干活时也会出汗,下班后棉裤几乎被冻成难以弯曲的直筒。他们却习以为常,多半是互相诉说着今天各自锯倒了几棵多粗树,共同分享付出后的收获。午餐是出发前怀揣的两个馒头和一块咸菜,进餐前先用点燃的树枝烤热馒头而后就着咸菜和雪一起食用。夜间住在四处透风的帐篷里,盖着厚厚的棉被和皮大衣、戴着皮帽子入睡,有时清晨醒来连睫毛上都结了冰,必须用手捂一会等冰融化后才能睁开眼睛。由于长年低温下的野外作业,加之生活不规律,大部分人患有老寒腿、老胃病、老慢支、椎间盘突出等症,但他们却无所顾忌,毫无怨言,经常带病坚持工作,轻伤不下火线。除非不幸外伤或患了当地流行的出血热、等重病或旧病复发坚持不了啦才肯下山住院治疗,他们就是这样默默无闻地为边疆的建设奉献着。北大荒是我从医里程的第一站,在这里我见证了他们艰苦奋斗自强不息的坚强意志,吃苦耐劳乐观奉献高尚品格,在我为之感动的同时,也提升了我凡事任劳任怨的道德情操。可以说这是我所获得的一笔最大的精神财富。受用终生。

  母校百年华诞在即,我永远忘不了入学时的情景,忘不了在校期间恩师们和辅导员的教育与关怀之恩。抚今追昔,饮水思源,我的知识和我的医术都是母校给予的。母校对我的涌泉之恩,我只能滴水相报,我要做一个最好的自己,正如小草虽然没有大树挺拔,但它萌动的春意仍然能给大地带来无限的生机。如今校医院是我报答母校的平台,我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为认可我的恩师们、全院教职员工们及在校就读的学子们的健康保驾护航,做一点力所能及贡献,这也算是我对母校百岁大寿的一份礼物吧!礼物虽轻,心意重。

  百年北医,风雨兼程;北医精神,薪火相传。在此我也祝愿每一位北医人,常怀“医者父母心”的严谨和谦卑,以“为病患解除病痛”为己任,为人类的健康事业贡献出自己的力量,把母校的 精神发扬光大。  

(校医院 焦万慧)  

编辑:玉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