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天戈壁寻真我 十年西藏行医路——访75届校友林珊师姐

  【导语】

  医学部“爱·责任·成长”主题教育活动研究生专场特别推出【博言厚道】系列专题。活动组织研究生同学们对医学名家进行专访,并将内容通过新媒体平台发送与推广,引导广大研究生思考学术理想,探讨科学人文,寻找与读写医学人的厚道精神,助力研究生成长。这期活动我们专访了75届校友林珊,聆听她在西藏行医十年间发生的动人故事,感受她对向往着那片净土的青年一代的殷切期望。

  【前言】

  西藏,碧草蓝天,黄沙飞鹰,是多少人心向往之的净土。有诗人曾经写道:“一站站灯火扑来,像流萤飞走,一重重山岭闪过,似浪涛奔流……”意气风发的少年,心中涌动着多少浪漫与期待。建国初期,振兴祖国的强烈渴望与西藏美景相碰撞,一时间,有多少青春颂歌就此诞生……

  林珊作为当年赴西藏支援的医者,即是这画中人之一。当原本平静的生活被突然分配到西藏的任务打破,她做了怎样的抉择?当新婚的喜悦与奉献理想的渴望相冲突,她思考了些什么?当身处语言不通、习俗不合的西藏,还要行医济世时,她又是如何克服了重重困难在西藏扎根十年之久呢?面对我们的这些问题,林珊师姐展开了她的青春回忆……

  国需即我需 责无旁贷西藏行

  24岁那年,我作为北医第一批工农兵大学生调到北医学习。北医不仅给予了我医药技能的训练,也为我的各项特长提供了发展的沃土。我曾任北医的田径队队长,就读时期是田径项目400、800、1000米的卫冕冠军。多年来训练竞技造就的身体素质为我的西藏之行打下了坚实的基础。与北医结缘之幸,源自县内领导及群众的联名推荐。入学前雷鹏程教授(时任北京医科大学第三医院皮肤科教授、主任医师)希望在我报到前进行一次约谈。见了面才了解到是他对名单上的我充满了好奇——“1.05m的少年女医生”——这实际上是入学体检记录人员的手误。那次见面让我与北医颇具声望的前辈进行了第一次深入的交谈。聊到我为何希望学医,我诚恳地表明只要是人民需要的事情,不论是什么专业,我都有兴趣和热情做到底。插队四年,我辗转于北京的各个医院学习。等有较长假期时就回到村子里给村民看病,山西村民的饮用水水质较硬,加上当地人嗜醋,口腔疾病非常普遍,我就采用针灸的方式给一些村民缓解牙痛。一传十,十传百,“神医”的名声竟传开了。村民们骑着马,开着拖拉机,从四面八方赶来“接名医”。是中国彼时缺医少药的现实,是村民淳朴热忱的希望和信任,让我不知不觉在行医路上走了一段,经过北医,又一路走向了西藏。

  毕业那年,援藏动员大会搞得热火朝天,我没有参加。当时我已经28岁了,最要紧的是把婚事办好。不曾想,第一波热情报名的同学到了出发的时间却因各种理由无法援藏。兜兜转转,由于我和我先生的父母都是党员干部,所以当负责老师带着几分歉疚来找我约谈援藏的事时,我其实早有准备。我明确答复:只要是组织的安排,我没有什么不能去的。因为我深深知道西藏要比起我插队的地方还要缺医少药。我与先生达成“只要有人的地方咱们就能看病” 的共识,自此,从北医毕业的我们即踏上了西藏之行。

  仁心仁术天下语 淳朴民风感人心

  进藏时,我和先生被眼前豪迈壮阔的景色深深地震撼到了。放眼千里空无一人,孤山粗犷的轮廓在湛蓝的天空映衬下参差起伏。我们一路高歌,没有高原反应,也没有任何不适,就这样随着火车穿过唐古拉山。由于来自文艺家庭,又适逢新婚,即使装束朴素,但这一路的高歌、兴奋雀跃的神态还是招来了其他院校同学的非议,对此,我们未多加辩驳。行车途中,一位妇女因节育环不适配导致大出血,火车上的人群瞬间慌乱了起来。我带着药箱,第一时间跑过去给这位妇女进行了一系列止血处理,陪她至下一站转送医院。列车长对我万分感谢,特地在广播里通报了这一情况。之前几位面部紧绷,正襟危坐,不时对我们投来不屑目光的同学或许受到了一些触动,车厢里的气氛不似之前那样紧绷了。

  行至拉萨,我们受到当地人的盛情款待,几日没见菜色只有粘馒头吃的我们一下大开了胃口。但刚刚放下筷子,我就感到了强烈的窒息感,从此再也不敢在西藏吃得过饱。最后,我们留在了山南的专区医院,这里共计100多个床位,医院内沿着一条过道,就分了内科、外科、妇产科和儿科。这里的疾病多与饮食有关并且有很强的季节性——到了土豆成熟的季节,外科便“门庭若市”。丰收时人们总会忍不住吃得过多,藏族人肠系膜又较汉族更长,所以治疗肠梗阻成了我们外科主要的工作内容。此外还有包囊虫、绦虫等寄生虫病。我接诊过一名叫朗嗄的青年,来时瘦如纸片。他的姐姐求我救救他,说他患绦虫病很久了但始终无法治愈。我为他准备了南瓜子和热水并嘱托他有便意时千万不要用力把虫节截断,最终他成功的把绦虫的头节排出,人自此一天天的胖起来,恢复了青年人朝气蓬勃的样子。我从此又成了藏民们传颂的“白度母”。这种成就感是我回京之后久久难以忘怀、却再无机会感受到的。北京专家云集,资历丰厚的同辈人比比皆是,病人与医生的信任和配合仿佛只在特定的情境下产生,随着疾病转归也重回于无。而在西藏,人与人之间的羁绊是深入血肉的,对待医者,藏民更是奉若神仙。

  艰险磨难是平常 风雨无阻行医路

  西藏没有路。我们出急诊时,只能背着器械翻过层层高山,有时也能看到盘旋的山鹰和狼的踪迹。最惊险的一次是先生陪我前往嘉裕公社接生,手术结束已经是晚上八点(西藏太阳下山是十点),我们走的时候没有车辆,只有用于生产的马。山路险峻又必定要赶夜路,怎么可能骑“光着”的马返程呢,而我先生执意要骑。几句争执,又累又气的我转头就跑向了山中。我边跑边哭,穿过空空荡荡的山影和月光。我害怕山中野兽袭击我,又怕不慎踩空。跑跑停停,差不多5个小时之后回到了工作组。我先生却没回来,我们一组人又返回去找他,最后在工作站团圆,算是有惊无险。

  藏民眼中的“神仙们”也有回天乏术的时候。一位生产队长的老婆患肾上腺结核,已经严重脱水,送到我们这里来几乎要失去意识了。我们紧急进行补液,却发现她的肾功能已经衰竭,已无有效救治方案。她的丈夫只是沉默着拿来了毛毯,将她的遗体背走做了水葬。藏民的坚韧程度是令人难以想象的,受伤十分严重又只能在无麻药的条件下施救时,他们口中也只有“谢谢”而无其他怨言。我们在西藏出诊之余开设了医疗培训班,旨在培养当地的医药卫生人员。一代代学员,逐渐成为那个专区医院新一轮的中流砥柱。这正是我们去往西藏的初心——不光要把最稀缺的资源带给西藏,还要让它生根、发芽。

  薪火相传谱新章 圣地杏林有后人

  西藏这十年,虽然我牺牲了许多陪伴家人的时间,牺牲了在北京看似优越的生活,但无怨无悔。内调回京,我和先生均就职于武警总医院。但每每想起西藏,还是无尽的感怀。我们两口子经常说,这一辈子最快乐的十年就是西藏,或许这是他人所无法理解的。那边的生活,那边的人,是那么的真挚、热烈。阔别多年,我曾致电那边医院的新院长,了解到当时援藏的诸位老医生大多都去世了,剩下的也已内调回各地。而那所地区医院现如今有了更好的设备,更完善的体系,更多的人才。我想这就是传承的意义。我的十年,与“他”生命中的两年或五年,一代代人接力为西藏带来了现在的繁荣和发展,也为我们每一个参与者,带来了金子般珍贵的回忆。

  我觉得我之所以能在西藏待十年,我哥哥能在新疆待二十年,都是深受家庭教育的影响。我父亲从延安一路拼搏而来,只图奉献不图名利。他当时作为电影厂厂长,将负责拍摄红楼梦得到的监制费全部交给了党。我父亲一生立志要把中国的名著拍给外国人看,我的母亲也曾是敢死队队员。我为这样伟大的父母感到骄傲。这样的牺牲精神,或者说,对于更有深刻意义人生的追寻和渴望,根植于我的心中。像西藏、新疆这样的西部地区,或许现在条件相对艰苦,但它却正渴望着人才,渴望着改变。国家在政策上也加大了倾向和扶助,为那些曾经奉献了青春的人回归城市铺平道路,以此鼓励有这样志向的青年们迈出这一步。每一个为它付出的人,曾在那片土地耕耘的人,都会获得不同寻常的生命体验。我觉得有志气有才华的青年应该更加积极地去体验。我希望青年一代,也应大胆去追寻一些不一样的、超我的价值,收获精彩、不俗的人生。

  【人物简介】

  林珊,北京医学院1975届“工农兵学员”。毕业后同其丈夫赴西藏山南、列麦等地区支援服务十年。著有《西藏十年行医路》,曾获邀参加2013年北京大学医学部学生毕业典礼,为年轻学子们讲述西藏行医的故事。

  【人物寄语】

(学工部)

  编辑:玉洁